[小說]舊愛藏在盆栽裡

「老公，來看你的Lisa！」

妻子在陽台叫我。我們新婚兩個月，最近搬新家，卅坪。我喜歡它，因為陽台面向南方，且足夠多放盆栽。

妻子叫我看的是叫「Lisa」的盆栽。我愛給盆栽取女生名字，譬如有盆仙人掌叫Amy，有盆茉莉花叫Jane。妻挖苦說：那些是我舊愛的名字。我總是笑笑沒說什麼。

不過這盆Lisa，就有一段故事。

約六年前吧，剛退伍回新竹，到以前研究所當助理，順便準備教師甄試。當時我的教授快退休了，實驗室只有一個大學專題生筱珍。

當我第一眼看到筱珍，我就被她吸引了。

筱珍是大三生，父母都是老師。她從小就是功課好的乖女生，但她沒有書呆子的呆氣，也沒有天之驕女的傲慢。她像鄰家女孩親切自然，還有一種聰穎慧黠的氣質。

就這樣，平時就是老師、我、跟筱珍三人。老師平時不大管我們，只稍微關心一下實驗的進度，我除了做實驗跟研究工作，重心還是準備考試，而筱珍就做基礎的實驗與文書處理。

每天下班後，就跟筱珍一起吃飯。雖然她是個聰明的女生，不過在學校裡難免會遇到問題，她就會找我幫忙。因此我是她的傾聽者與小幫手。我像是她的哆啦A夢，永遠等著幫她解決難題。

放假時，我們常常一起出遊。那一年，從內灣的山上，到南寮的海邊，都有我跟筱珍兩人的足跡。就這樣，一起度過這段日子。隔年夏天，我沒考上教師，於是到新竹的一家化工廠上班，而筱珍也升上大四。其實我可以在南部找到更好的工作，但當時想留在新竹，只因為筱珍。我不知道筱珍對我的感覺是如何，我只知道想要對她好。

儘管沒留在學校了，每天下班還是回去找筱珍，晚餐後，我們還逛逛附近賣場。新工作其實並不順利，公司的事務讓我很煩心。於是換我常常跟筱珍聊這些不愉快的事情。有次在逛賣場的時候，她忽然看到一個小盆栽，說：

「買個盆栽放辦公室吧！也許改善風水，工作也順利點。」

於是我就買了這盆栽，取名「Lisa」，這是筱珍的英文名字。每天在辦公室看著它，就像看到筱珍一樣。那年聖誕節，是筱娟大學生涯最後一個聖誕節。我一樣下班去找她。一起吃飯，逛街，就像以往一樣。

忽然，我跟她說：

「筱珍，我很喜歡你，我們在一起好不好？」

筱珍臉色一沉，什麼話都沒有說。我感覺到不祥的徵兆。

翌日，我收到筱珍的email。她跟我說抱歉。原來，在我退伍前，筱珍早已有個在美國深造的男友。她準備留學考試，準備之後跟男友會合。

記得她mail最後一句話：學長，對不起，我沒告訴你，我的未來不是你。

就這樣，我再也沒跟筱珍聯絡了。她畢業時，我也沒去祝福。之後，我離開那間化工廠，在職場經歷不少轉折，直到現在的工作。經過許多變化，我始終都帶著那盆Lisa，就像帶著一個信物，一個珍貴的回憶。

應該是一個無法分享的心事。

婚後，我把Lisa放在自家陽台。儘管細心照料，葉子還是掉落殆盡。妻問：

「老公，你這盆栽要怎麼辦？」

我笑笑。我把盆栽的土挖出，取出只剩枝幹的Lisa，把它放在陽台的花園裡。

讓時間分解它吧。我說。

(已刊載於2013年8月4日青年日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