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點點頭，答應了幽姿的邀請。
車子開到這個城市的海港。我們在附近的小攤子買了咖啡，在附近的海灘走著。
「你曾經有掛心過一個人很久很久嗎？」
我搖搖頭。
我太年輕了，這輩子還沒為誰真正掛心過。即便是文惠，也許見面機會不算少，也許現在感情也遇到瓶頸，對她好像也談不上掛心。家人嘛，我對家人的關心好像沒那麼多。這是我還滿慚愧的，我承認。
「其實明華跟我曾經是男女朋友，」她喝了一口咖啡，「我們彼此相愛，可是家庭因為省籍與政治的因素反對我們交往。他出身於台南本土的家庭，而我是在台北眷村長大，我們家庭環境與價值觀差太多。」
她接著繼續說：
「後來，我們都累了，於是在他入伍當預官前夕，我們分手了。可是在分手後，我發現我懷孕了。我不想連累他，也不想再繼續這段感情了。我累了，我也沒有勇氣再為這分感情努力下去，所以我拿掉孩子。」
我的沉默掩蓋住我的驚訝。海風倒是聒噪地在空氣中嘮叨著。
「後來他還是知道我曾經墮胎的事情，那時候我們都已經結婚了，」幽姿說，「他一直對我心中有無法彌補的虧欠，而我心裡頭始終有個陰影。」
「會後悔墮胎嗎？」我說。
「好問題，」她喝了一口咖啡，「不過當時真的跟他走下去，會更好嗎？不知道。生命不像我們學的化學，可以用實驗一再地證明。生命可悲與可喜的，都是它不會重來。」
「妳還愛他嗎？」我問。
幽姿笑笑，停頓半晌，說：
「愛嗎？我想已經不是愛的問題。而是，與他的一切，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份。我不可能忘記我曾經那樣愛過一個人，也無法忘記曾經殺了一個未出世的生命。」
我拍拍幽姿的肩膀，沒說什麼。
「其實我還是很愛你師丈。只是，這麼多年，心裡頭還是掛著一個人，不愛也不能愛的人。這是我心裡頭深處的秘密，也只有你知道了。」幽姿苦笑著說。
「事情都過去了，別把包袱攬在自己心中。想走走嗎？」我說。
「我想到海灘走走。」幽姿說。
「妳今天穿這樣方便嗎？」我笑著說。
「怎麼不行？」她俏皮地說著。幽姿把高跟鞋脫下，拎著高跟鞋走在海灘上。
我也跟著走上了海灘。冬天南方的海岸，沒有夏季的炙熱，也沒有北部的刺寒。
看著幽姿的身影在夕陽下的海灘，陽光照在她銀灰色的套裝閃閃發亮，像一條離開大海的美人魚。我多久沒到海邊了？好像很久了。記得大學時，唯一一次去海邊，是跟文惠坐著電聯車到新竹苗栗交界的崎頂。崎頂車站一出去，就是一片海灘。我記得當時我們只是大學生，我們愛得很單純。但是現在的我們卻在現實的人生載浮載沉。
「妳上次甚麼時候來這個海灘？」我問。
「很久嘍！」幽姿說，「大概兩年前吧，那時候小孩還小，不過還是牽著他來這裡看海。後來，婆婆中風行動不便，別說海邊了，連外出都少了。」
我跟幽姿就在海灘走著，走到海水淹沒了太陽，我們才回去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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