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4月9日 星期三

失蹤

這些日子,翻了一下國中畢業紀念冊。

其實整本紀念冊,手機有聯絡方式的剩四個,真正有在聯絡的剩一個,有些人是知道下落但從未連絡,有些人就真的人間蒸發了。當然,也有人已經往生了(這是真的)。

包括當初教我的老師也退休。基本上,這間學校對我的意義只剩記憶。
   
除了自己班的,當然也有別班的朋友。別班的朋友其實也是高中有同校才會有消息,其他的也散失了。

我其實還滿不負責任地把這一切推給"誰叫我們生在高雄"這理由。因為大家後來多往北部發展,連絡就淡了。加上附近一些眷村拆除都更,如果是離開高雄一段時日的人,自然就會失去跟過去的聯結。

失去一些記憶不見得是個壞事,有時候是告訴你繼續往前走。我常這麼安慰自己。

我所有失蹤的朋友,失蹤的最離譜的大概莫過於中村了。

中村跟我小學就認識了,他小學六年級才轉來我們班,基本上很少很少人小六轉學的。他體型滿胖的,非常的胖,但是運動也很機靈。我真正比較認識他是小六下學期,因為發現這人還滿談的來,加上我們又喜歡去圖書館(真的,我們是文藝少年,我們在那邊看完唐吉軻德的!),以及討厭當時的導師,所以我們就這樣成為好朋友。

升上國中後,我跟中村又同班。很難解釋這樣一個緣份,當時上國中時,在還沒開學前就有國一暑期先修輔導課,我們被編在同一班,同時該班的導師泰瑞莎,在重新編班後,也成為我國中的班導師。於是乎我又跟中村繼續三年的同窗。

在那個龍蛇雜處的日子裡,其實跟著中村有某種程度的優點,因為他體型壯碩,而且他講義氣,所以跟著他不大有什麼麻煩。當然,我們也會跟學校的規矩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。我們不算是壞學生,但是也不是那種每天穿著整齊制服,往來於老師辦公室跟教室的好學少年。我們就在那個不黑不白的環境長大。那時候我們還有另外兩個死黨,我們四個幾乎天天在一起,所以戲稱自己是"四人幫"。而中村是我們四個中最早社會化的,早在國二的時候,他就開始過著在彈子房躲少年隊的生涯,他也是最早有菸癮的人,所以有時候我們也會遮掩這件事(實在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)。

他也算是我們裡頭滿會帶頭起鬨的人。我們如果要修理那個人,通常他會帶頭;而且他也是惡作劇的慣犯。有一次,班上一個滿令人討厭的女生,彎著腰半趴在牆上畫海報,中村點火燒她屁股,把人家的褲子燒破;我想,如果我們的青春期是在現在,我們應該至少要面臨30年以上的徒刑吧!

國中畢業以後,我讀雄中,而他讀前鎮高中,我們又在同家補習班補英文跟數學。高度社會化的他,高一就騎著125機車上學,躲警察。而我還是乖乖的從高雄火車站搭公車,或是父母接送到七賢路那邊補習。每次補習班中間下課,我們就蹲在教室旁邊的小巷子裡。下課時間不算長,也夠他哈一根菸。他抽菸,我沒抽菸,我們就這樣在那邊聊生活、聊音樂、聊學校。

反正,這就是我跟中村糊裡糊塗的青春期歲月,六年多就這樣過去。

高中畢業,我考上彰化師大,而他考上淡江大學 ,於是我們就這樣各奔東西。那時也不會想很多,就覺得反正讀大學是暫時的事情,寒暑假還要回高雄。

不過,我就這樣跟中村失去聯絡。

說來也誇張,中村去台北讀書後,就很少回高雄老家。我跟他就不大聯絡的到。後來連寒暑假也鮮少遇到他,因為他爸媽說他都在台北混。後來越來越誇張,他鮮少回高雄的次數,已經搞到他媽請託一位以前一起混的哥們,去台北找他兒子。我猜以中村高度社會化的人生,也許,又在那地方找到自己一片天地,也說不定。

我最後一次遇到中村是在左營的一個十字路口,我過馬路被他叫住。靠,飄逸的長髮,還有點金黃色,完全跟這個死胖子不搭。我說我剛下成功嶺 (一整個是更生人的造型),問他怎麼還有這樣的造型。原來他上成功嶺 被驗退。彼此打聲招呼,然後互相道別。
  
這個再見就說了14年了。

後來大學畢業後,發現他老家電話也換了,我已經完全不可能再找到中村了。其實他的失蹤不會讓我太難過,相對地,我覺得對這樣一個奇人,他還是失蹤的好。我會記得那些年我們的豪邁事蹟,譬如打人、惡作劇、拆桌椅當武器。我也寧可記得他是一個國二就躲少年隊的"豪傑"。這樣的結局,其實還比較好。

如果,今天的他是個梳個整齊的西裝頭,在區公所上班,回家陪小孩的人,我想我會很不能接受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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