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眼眶一紅,想到國三畢業旅行最後一夜,雲凱對我說的話:
「我們是朋友,但是有天,我們還是會走向不同的路。你在A段班好好加油,期待你明年上雄中。
其實,我從國一就很喜歡婉柔,她也知道我喜歡她。只是,我們都知道不可能。」
「但是,」我說,「不管如何,你還是我兄弟。」
「對了,記得一件事,」雲凱說,「你的文章真的很棒,我都很喜歡你在校刊的詩跟散文。
婉柔說她滿喜歡你寫的故事,雖然我是覺得字太長不想看。
還有,好好對待婉柔,她告訴我,其實,她很喜歡你。」
那晚,我不記得怎麼結束的,我只記得,我們甚麼話都說不出來。
我抱著婉柔,但是心好痛。我一直問自己,其實你也滿喜歡她,不是嗎?為何彼此情同意合的感情,會充滿罪惡?
我記得翌日清晨,收音機播放著美軍協防台海的新聞,而我,僅僅是漠然地看著一切。
高中畢業,婉柔去北部讀大學,而我去了中部讀大學。我們,終究沒有成為戀人。那個年紀,太多的不成熟,太多糾結的情緒。因為彼此有太多共同的回憶,反而最後退讓到比朋友還遙遠的位置。
後來偶爾會跟婉柔通信,甚至email。大學畢業,她就出國深造,出國前,我們還一起吃過一次飯。
只是沒想到,那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跟她吃飯。
後來知道雲凱的消息,都是從社會新聞知道的。他休學後,做過很多雜工,接下來在地下錢莊跟賭場當小弟。退伍後,一次誤傷道上要人,被迫逃往大陸,在大陸也犯下不少暴力討債的案子,被大陸公安逮捕後潛返台灣。出獄後,改為綁架地下錢莊與賭場負責人、搶劫賭場等案子,滿符合我認識「盜亦有道」的他。
我還是會滿想念這個朋友,儘管他不容於這個社會,但是我還是很想他。
我甚至想像過,當年在婉柔的告別式上,他會出現嗎?
我不知道,因為我也沒去婉柔的告別式。我沒有勇氣面對失去一個人,一個回憶,一段歲月。
在那奔放的歲月,我是個看似豪放不拘的綠林漢子;面對感情,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,我是個懦夫。
回到臥室,幫女兒與妻子蓋好棉被,並且親吻她們。
再把一張美國寄來的明信片,夾到詩集《雪落無聲》中。
那是婉柔在美國寄出的明信片。明信片寄出翌日,一場車禍,結束她24歲的生命。
而這張明信片,也是我跟這段回憶,最後的聯繫。
月落無聲,雪落無聲,但沉沉地壓在我內心,無法窺探的禁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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