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天放學,我們在車棚去牽車時,婉柔忽然走過來,對我跟雲凱說:
「謝謝你們,嗯……」婉柔抿著嘴,忽然不曉得該說些甚麼。
「喔,別客氣啦,我們只是做該做啦,如果我們甚麼都沒做,看著妳被欺負,我闕雲凱要怎麼做人?」
「還有忠仁,」婉柔說,「你自己也小心,別讓又嘀咕你了。」
就這樣,我們三個人都成為彼此的朋友。
那天,婉柔怕那幾個混混又來報復,所以我們兩個陪婉柔回家。我們沒有騎車,就僅是牽著腳踏車,好像怕時間過得太快,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。雖然我跟他們在國中以前都各自同班過,但是這回是大家彼此真的成為朋友的感覺。我們講著以前那個鄉音重到聽不懂的社會老師、還有總是因為禿頭被我們嘲笑的美術老師、還有在校園偷放炮,還在花園偷埋死老鼠的往事……
「沒想到上國中,我們會同班。」婉柔說。
「本來還以為你去讀外校資優班呢!」我說。
「我哪有那麼厲害?還不就是我爸希望我去考的,」婉柔說,「忠仁你也不賴啊,這幾次都第一名。」
「沒有啦,還不都是理化比較好,不然國英數也沒有比你好到哪。」我說
「不過說真的,」雲凱說,「其實你的作文還不錯,每次老師都唸你的文章給全班分享。」
「對啊,這是真的,」婉柔說,「下個月校刊要徵稿,老師不是要你投稿?」
「啊幹,差點忘了,」我說,「還是趕快找時間寫寫,免得被老師罵。」
我們提到的老師,就是我們的導師,也是我們的國文老師。她對我們不會像其他老師那般嘮叨,但是她很有她的原則,學生之間彼此打打鬧鬧沒關係,但是不要踩到她的紅線:犯罪與幫派。我跟雲凱,表面上像是學校裡不拘世俗的綠林之徒,但距離真正的犯罪與幫派還有段距離。我們明白,老師更明白。
直到某天我們才發現我們距離這條線有那麼近。
就在我們「行俠仗義」兩三周後,因為我跟婉柔做科展海報,放學後繼續留下來趕工。幾個同學,包括雲凱,也留下來。
工作告一段落,婉柔說天色暗了,問我跟雲凱可不可以再一次陪她回家。我們都答應了。
我們三個騎著腳踏車有說有笑地先到婉柔家,然後再往我們兩個家的方向前進。再經過老舊社區的巷弄時,忽然一群人衝出來堵我們。是那天騷擾婉柔的那幾個混混,他們的報復。
第一時刻我跟雲凱被他們襲擊,從單車上摔下來。他們拿著南亞灰色的塑膠水管狂K我們,我只能用書包儘可能地減少被攻擊的機率。
雲凱也是一樣,先儘可能用書包擋住攻擊。只是,他忽然從書包抽出一條30公分左右的鋼筋條,那是他從學校操場工地幹來的。實心的鋼筋條終究比空心的水管還有殺傷力,一擊下去,對方當場跪在地上。正當雲凱準備再度反擊時,跪著的那傢伙忽然拿出一把廉價的瑞士刀,是的,就是路邊軍品店賣的廉價的瑞士刀仿冒品,一刀刺進雲凱大腿。
事發生在自己面前是多麼驚恐。
時間彷彿靜止了數秒鐘,忽然我抓狂,雲凱被刺這件事,彷彿給我注射了甚麼強力藥劑,拿起路邊的碎磚往另一個傢伙頭上砸去。他巧妙地閃躲,結果劃傷了他的側臉。
沒殺過人的人永遠不知道殺人的恐懼,傷害一個人也一樣。以往大家打打鬧鬧,往往僅止於推擠拉扯,第一次,一把刀子刺進一個人的肢體,動手的,被刺的,目睹的,都發現自己的懦弱。
沒殺過人的人永遠不知道殺人的恐懼,傷害一個人也一樣。以往大家打打鬧鬧,往往僅止於推擠拉扯,第一次,一把刀子刺進一個人的肢體,動手的,被刺的,目睹的,都發現自己的懦弱。
也許是發現刺傷人,事情嚴重了,也許根本就是嚇壞了,這幾個小混混落荒而逃,而我彷彿忘記倒在地上的雲凱,僅是拿起碎磚,繼續往前追打著他們。
「幹,來啊,有本事再來,幹你娘,」我喘著大喊,忽然想到身邊的雲凱。
事情鬧大了,都弄到見紅了,但是幸運的是,沒人想鬧大。
刀子刺入雲凱大腿,也許剛好是肌肉部位,也剛好刀子鈍,更或許是那傢伙根本沒用力,刀子並沒有刺很深。
訓導主任把雙方家長找來。事情就是這樣,當嚴重到某個程度時,就沒有人在意你該接受甚麼樣的處分。學校原則底定:不懲處,不報案,雙方家長和解,但是雲凱幹走鋼筋的事,警告乙次。
雖然雲凱受了點小傷,也跛腳一段日子,那陣子都叫他「跛凱」。不過沒記過,頂多被父母跟老師碎念,再度印證了:當你麻煩惹了夠大,大家反而不敢責備你了。
最難受的大概是婉柔,如果不是因為替她出氣,我們也不會惹上那些傢伙,更不會因為那天陪她回家遇到襲擊。後來知道,那幾個傢伙等這天等很久,也剛好遇上晚歸的我們,才動起報仇的念頭。
再怎麼樣,雲凱也是兄弟們中有份量的人。雲凱中刀那天,就有人找到帶頭的人並且「教育」了一下。這也是學校後來想要低調處理的原因,因為不希望連鎖效應餘波盪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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