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2月29日 星期日

[實驗小說]詩之鎖(1)

我靜靜坐在露天咖啡座裡。初夏的新加坡還算舒適,陽光還沒有如此燙口。

待會要訪問的,是一位被邀請到新加坡大學,當訪問作家,最近又剛獲得華語文學大獎的女作家。也是大學就認識的朋友,陳文惠。




心情有點忐忑,有些複雜。大概跟待會要見的人有關吧。快12年沒見了,是吧?我年紀不算老,剛過完34歲的生日,結婚也五年了。對我來說,一個十幾年沒見的朋友,是不多的。要不就是幾個月、幾週見一次面,要不就不見面。12年不見,她算是第一個。

對她,除了訪問工作,我還想說什麼呢?說:妳還好嗎?最近如何呢?

我們還是朋友嗎?

我叫趙忠仁,一位不算年輕,也不算熟男的男人。目前是國內某大報的東南亞特派員。平時駐點在曼谷,有重要新聞就到處跑,譬如之前在河內的APEC,或是緬甸的大選。我固定每兩個月回台灣跟妻小團聚。

因為這位長期旅居新加坡的女作家最近獲獎,因此報社安排我,做一個有關她的專題,也因此我因緣際會和她重逢,在異國的城市裡。

該怎麼說起,我們的故事呢?

1997年,一切都好像昨天發生一樣。那年年初,鄧小平過世,春天開始,整個國家都被三個綁匪弄的團團轉。在我們考大學那天,香港回歸。對大多數的人而言,那一年應該是個很有歷史意義的一年。

對我來說,那一年,最大的意義是遇見了文惠。

我進了某國立大學的英文系,而文惠是國文系的學生。我們在大一的時候成為校刊社的成員。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,我的眼睛很難移開她慧黠迷人的眼神。

後來知道她是南部某女中的畢業生,曾經得過全國性文學獎新詩組冠軍,所以保送到我們學校國文系。

那時候的我們很年輕,年輕到願意相信很多事情,譬如文學、理想、社會正義、愛情、浪漫主義。我們大一在校刊社擔任文字編輯,常常為了刊物企劃的方向、內容的寫作、到版面的編排,忙到很晚、很累。但是這樣共同合作一件事情的感覺很值得。

也因為這樣,我越來越欣賞文惠的才氣與智慧。我覺得她不但在文字上有極高的技巧,同時在刊物的編輯也相當有自己的想法。這樣的智慧是我所欣賞的美。

也是這樣,我們由社團朋友,變成並肩作戰的夥伴,慢慢變成莫逆之交。我願意在期中考前一天,還是接她的電話,聽她抱怨那逼她當老師的爸媽。她也願意在我重感冒發燒的時刻,幫我準備三餐送到我賃居的小屋。


我越來越確定,我對她的感覺不只是朋友。 


2.
大二那年的聖誕節前夕,在開完編輯會議後的一個晚上,我們從活動中心沿著學校裡頭的湖畔走。我對文惠告白了。我把這段日子我對文惠的感覺明白地告訴了她。

可惜結果是失望的。她告訴我,她早已有一位來自同樣縣市,同校化學系,叫劉俊昌的男友。

我試著保持風度,試著保持幽默。我看著她尷尬、遺憾又抱歉的表情,我告訴她,我喜歡她,雖然我們做不成男女朋友,我們還是可以當好朋友。

這是我這輩子,說過最糟糕、連自己都不信的狗屁謊言。

就這樣,我試著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。

往後的日子,我假裝一切都好。我認為我可以當她的好朋友,我認為男女生可以有純友誼。我相信自己放的開。

這樣的告白,成為我們之間的秘密。

我們還是一樣,一起編校刊,一起討論詩、寫作、後現代主義。一起思考千禧年對人類的影響。一起聽五月天的歌。我還是常常晚上接到她的電話,聽她說說一些心事,就像一個好朋友。

在外人眼中,我們是一對很好的工作夥伴。只有我跟她知道,其實我對她的感覺不只是朋友。雖然目前的我,試著當她是個好朋友。

可是午夜夢迴,我想的是把她追回來。

我想要佔有她,占有她的心,占有她的靈魂,占有她的肉體。

每次跟她一起出去,不管是於私的社團聚會,或是於公的去印刷廠校稿談價格,都會讓我覺得非常開心,覺得跟她又有更進一步距離;可是每次在校園裡遇到她跟她男友一起出現,我又感覺墜入了深淵。

我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徘迴,因為妳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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