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拘票簽出去後,我請了幾個小時的假,離開地檢署。
我開著車,先去接個人,然後再往北方海岸的方向去。
我叫高靳,28歲。我是一個檢察官。剛剛簽完一張拘票給警察,讓他們去逮捕一個叫「阿蛇」的馬伕。因為這個馬伕揍了他旗下一個叫小梅的妓女,還搶了她的錢。因為他拒不到案,所以我簽了拘票給警方。
不過此時,因為政府實施「無核之夏」,所以整個城市遇到分區的限電。很多地區還因為無預警斷電造成工商業重大的損失。這幾天接上陸續有反政府的暴動跟示威。
簽拘票給警察的時候,我還跟警察說:
「喔,其實我覺得那些暴民比你現在要抓的這個還重要。」
離開地檢署後,我先到士林區的某個住宅區停車。一位穿著粉紫色亮面窄裙,水藍色雪紡上衣的女子上了我的車。
她叫陳文惠,37歲。她是我高中生物老師。她還是像我高一時,剛見到她一樣地美麗。
「好吧,我們走吧。越遠的地方越安全。」文惠說。
其實,我不該見陳老師的。要不是最近發現她的案子。
一切要說到13年前。那年,我15歲。剛進高中時,文惠就是我們的生物老師。當時的我雖然是文組的,但是生物這門課我並不馬虎。我記得當時因為成績好,所以被文惠老師選為生物小老師。
後來跟老師互動多了,才發現老師賃居在我家附近。有時後放學,還會跟老師一起回家。我們聊學校的生活,也會聊其他的事情,像音樂。文惠喜歡聽80年代的古典搖滾,像滾石、皇后,像我喜歡邦喬飛、肉塊這些跨年代的歌手。
不知道是誰先跨出那一步,我們在一起了。我利用下課後,爸媽還沒回家的空檔,先到文惠家。我們聽音樂、作愛、聊天。
我沒想到我第一個對象竟然是我的高中生物老師,一個大我9歲的女人。在那個同儕們都在談論或追求漂亮女高生的時光,我卻把感情跟肉體給了我的老師。
暑假開始,儘管放假,我還是去老師家找她。不過人都不在,直到後來遇到房東帶人看房子,才知道老師到其他學校服務的。
一聲再見都沒有,她就離開了。
兩個月前,意外從署裡頭又知道文惠的下落。原來,她到另一間高中任教。不久前,被學生家長指控,文惠跟班上的男同學發生不正常關係。雖然雙方表示都是自願的,但是因為學生未滿16歲,所以我們必須偵辦。
我不該這時候私下跟文惠見面的。這已經違反我檢察官的規定,甚至已經違法了。但是不知為何,我想再見她。我很想她,這麼多年了,我依舊想著她的聲音、她的容貌、她的身體。她是我第一個女人。
文惠上車後,我們驅車往北方的海岸。
這個時間點,其實是最安全的。因為不管是廉政署、調查局等單位的人,都去支援偵辦各地因為停電的暴動案子。沒有人在意一個年輕檢察官,跟他的高中生物老師的幽會。
「找間MOTEL吧。我想這是你要的。」文惠說。
「妳怎麼知道我想要什麼?」我說。
「不然你怎麼會主動找我出來,說你要幫我?」文惠說。
是啊,她說對了。我承認對她我心中依然有慾望。我承認我心裡頭還是掛著她。我承認她依舊美麗性感。我。都。承。認。
「先去找MOTEL吧。」我說。
車子緩緩地開。夏季午後,晴朗刺燙的陽光快要把2號公路給蒸發了。
沿海的地區似乎因為人煙稀少,已經優先限電了。很多商家直接拉起門打烊,也有很多老人跟小孩,耐不住沒有冷氣的室內,於是多躲在騎樓、涼亭來避暑。
我們經過很多汽車旅館、小旅社,不過都因為限電,所以不做生意了。畢竟海邊比較偏遠的地區,不見得會像市區的建築會自備發電機。
連續找了好幾間旅社跟賓館都關門。媽的,這是什麼鬼,連找地方休息都沒。
我把車開到核二廠附近,一個看海的觀景平台。
車子停妥,我立刻強吻文惠。
文惠一開始覺得驚慌,有些抗拒。但是她漸漸地還是放任我的侵略。
忽然,我放開她。
「文惠,告訴我,為什麼13年前,妳不告而別?」
「高靳,我們不會有未來的。」
「可是我愛你。」
「不,你不是愛我。你愛跟我做愛,我也愛跟你做愛,但是我們並不愛對方。」文惠冷靜地說。
原來妳不曾愛我。這幾個字一刀刀刺進我心。
「其實,大學畢業後那年,我在學校附設高工當實習老師,那年,我跟我的學生發生了關係。為了他,我墮胎了。他是第一個佔有我身體的男孩。之後多年,我一直沒有辦法談戀愛,沒辦法結婚。」,文惠說,「直到遇見你,我發現你很像當年第一個跟我上床的學生。是的,你的細心與斯文,讓我找到那種感覺。我喜歡跟你的肉體關係,但是,這不是愛。即便是現在遇到的這個學生,我們也只是肉體上的滿足。」
「我們沒有愛。」文惠再次強調。
我已分不清,欺騙對方的感情,跟放縱自己的情慾,哪一個不道德。
我癱坐在座椅上。
我曾經相信的愛情,才發現自己只是個一廂情願的肉體驛站,就像我們以為的文明,在失去核電以後,也不過是個癱瘓的社會。
北方海岸的陽光依舊燦爛,這個夏午很寧靜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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