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一下就去。民國82年的夏天,義凱終於退伍。
感謝天,這兩年過去,義凱都沒有再涉入那些活動,而且對我們也相當客氣,服役的日子裡對工作也挺負責的,也沒有因為他惹上麻煩。
退伍前,為了謝謝他這段時間的服務,我這個做長官的在外頭請他吃了頓飯。我問他:
"退伍後有啥打算?去從政嗎?"
"不不不,你錯了,趙sir。我已經找到工作了,在一家報社當記者。"
"我還以為你會去從政耶!"
"沒有。我是新聞系畢業,還修了一些政治學的課程。我想去當個記者,然後慢慢成為專欄政評作家。你知道嗎?其實我不相信有天國民黨不再執政,就不會有白色恐怖、戒嚴、黑名單之類的。"
我有點詫異他所說的。
"我覺得,要避免歷史重演,只有靠資訊的流通與公民的素養。公民的素養,是大家的事情;而資訊的流通,就需要好的新聞工作者。"他接著說。
"那我祝你,鵬程萬里,心想事成,乾杯!"我說。
義凱退伍後,就到黨外色彩極為濃厚的自由日報當記者。我也在義凱退伍沒多久之後調離現在的單位。這段日子我們偶有連絡,有時候是電話,有時候是寫信。我常常看到他在報紙上"蘇義凱/台北報導"或是"蘇義凱/澎湖報導"。看起來記者這份工作讓他跑了很多地方。後來也聽說他跟他的報社還得了吳舜文新聞獎。
看來他真的在往自己的理想邁進。
我這些年也有很多的改變。我結了婚,是跟一個媒妁之言介紹的小學老師結婚。我也升了少校。我們都在人生的道路上成長。
雖然這幾年我們斷斷續續有連絡,但是我們始終沒見到面。
沒想到我們再次相遇,還是在營區。
民國85年,那時候我在金門服務。那年不是個太平年,因為三月台灣要選總統,而自從前一年七月開始,老共就不斷的軍事演習,而到三月初,整個演習已經相當逼近台灣海峽。那時候我們所有人員停休,而且全面進入作戰的準備。
而國際記者訪問團這時候到我們單位,採訪前線的狀況。那時候我負責接待記者們,還有一位語言學校畢業的學弟幫我翻譯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我:
"嘿,趙長官,我是蘇義凱!"
"嘿,你怎麼在這?"
"這麼重要的時刻,當然要來重要的地方。煩死了,大家每天都在猜會不會打,趙sir覺得會打嗎?"
"如果你以記者身份問我,我會說不知道;但如果你以私人身分問我......."
"會打?不會打?"
"我會回答:隨便他。哈哈。"我說。
他說要再金門一直呆到選舉結束。我說,沒能投台灣第一場民選總統,豈不是他這個民主鬥士終生的遺憾?他說:
"反正,是誰當選不是都已經確定了?"
對啊,的確是這樣。美國航空母艦來到台海附近,共軍活動降低不少。從無線電訊號偵測得知,老共的確從尼米茲來了以後,收斂許多,海面上的漁船也漸漸回復正常的活動。
選舉完,我終於可以休假,而義凱也結束戰地採訪,準備回台灣。在義凱回台灣前一晚,我請他到高坑牛肉店大餐一頓。我們聊生活、聊愛情、談政治,也談藝術。我發現短短幾年,他變成熟,也變睿智,不再是當年的憤怒少年;而從他的身上,我發現我更世故了。
其實變的成熟,跟變的更世故不是應該一樣嗎?可是我發現,我們都有成長,更正面的成長,可是卻有不一樣的味道?
後來我明白,他的成長,是讓他接近理想;我的成長,是讓我更接受現實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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