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月12日 星期日

[實驗小說]追逐者(上)

「有時候,追逐一個影子比追逐一個實體還重要。」

【蛹】
她一進教室,忠仁的視線就忽然離不開她。 

原本的國文老師這學期請調到另一所國中,所以來了新的國文老師。其實也不是新老師,而是原本教國二的一位國文老師。

她叫黃子珍。在開學的第一堂課,老師在黑板上用清爽的筆跡寫下她的名字。她的年紀大概卅出頭吧,應該結過婚。總是穿著緞面絲質的上衣與貼身的長褲,把她瘦長的身形顯現出來。

那是一個不斷變化的時期。男生們每天摸著自己的喉嚨,看看有沒有突起;身邊的同學聲音漸漸粗糙了起來。

那年一月份期末考前夕,忠仁發現自己嘴邊與下體開始長出鬚毛。整個寒假,忠仁都在面對著自己生理上的轉變。

新的學期,換了新國文老師,導師也是她。對忠仁來說,不知為何,老師的身影總是吸引住她的目光。

那是個升學至上的年代(其實這個年代始終沒過去),每天平均兩場考試。苦悶的時光只為了讓學生相信畢業以後會更好。忠仁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,每科都班上最高分,所以是班上視為最可能考上第一志願高中的學生。也因為這樣,身為導師的國文老師也比較常關心他的狀況。

在那個青春期的時光,男孩對女孩們總是充滿好奇心,與暗黑的慾望。男孩們私底下的八卦,除了職棒、NBA,再來就是女孩們。漂亮的女孩常常是男生調戲的對象。有些頑皮的男生輕則拉女生馬尾,更皮一點甚至會掀裙子、拉胸罩的扣帶。

忠仁意外地對這種行為冷眼旁觀。這樣的抉擇保持住他「好學生」的形象,也讓他免除了因為這樣調皮被老師責備的機會。

在夏日某個放學後的時間,忠仁跟班上的一個好哥們一起回家。回家的路上兩人翹頭到學校後面的大空地上發呆。自從老舊的眷村在國小畢業那年拆除後,就空在那邊等待興建新的國宅。

兩個大男孩聊學校生活、聊運動、聊心事。忠仁的那個好哥們最近喜歡上一個班上的女孩,所以找忠仁分享這種心事。

那位好哥們問忠仁:嘿,你有喜歡哪個女生嗎?

忠仁:我?不知道,怎麼說?

好哥們說:看你打手槍時想誰啊!

忠仁想起多少個夜裡,當他開始認識、使用自己的身體時,在人間與魔界間徘迴,腦海中總是浮現黃子珍的臉龐、胸部、臀部、還有黑色亮皮的高跟鞋。

【懸】
國中畢業後,忠仁順利進入第一志願的男校就讀,也開始他「Zero Years」。之所以為「Zero Years」,是因為這三年除了讀書,還是讀書。學校的課業與淘汰制度壓的他喘不過去,這三年對忠仁來說,如果拿去讀書與考試,就是零。

高中畢業後,忠仁並沒有考好,考上中南部的一間師範院校去。表面上是拿到未來鐵飯碗的第一張入場券。親戚羨慕的眼光,只是遮掩住聯考成績不理想的事實。

那年的夏天結束,忠仁就來到這個這輩子從未來過的中南部小城市,開始他的大學生活。

忠仁讀的是化學系,不過社團是選擇新聞社。新聞社就是要收集學校裡頭的各種消息,每個月出刊一份報紙類的刊物。在網路社群媒體沒那麼發達的時候,這樣的社團一方面是學生資訊的來源,另一方面也是傳達學校政策的廣播器。

忠仁還是一個好學生,始終都是。

大二那年,忠仁當上夢寐以求的主編。他旗下有個學妹當他的執行編輯。那學妹叫鄭桂芳,國文系。忠仁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,只是覺得她應該是個害羞又漂亮的女生。等到共事後才發現,桂芳是個聰穎慧黠的小女生,總是懂得很有效率地完成所需要的稿件。

某種程度來說,忠仁還挺欣賞她的。當然,國文系背景的她,總是會讓忠仁想起他國中時期的黃子珍老師。

是不是國文系的女生都很迷人呢?忠仁想著。

隨著兩人互動越來越密切,兩人有時候常常一起去採訪,然後一起吃飯、喝飲料。不過他們聊的事情還是一直圍繞在社團、修課之類的事情。彼此的關係似乎沒有什麼進展。

忠仁有些焦慮,也有些猶豫。但他似乎找不到一個點可以突破彼此的關係,遑論牽起她的手。

妳到底是怎麼看我呢?午夜夢迴裡,忠仁常常這麼想。

某次經過社團大樓的公共電話亭,看到桂芳意外地在話筒旁大哭大吼。摔完電話,桂芳一個人蹲下來哭了。

忠仁看到了,也蹲下來問:學妹,妳怎麼了?學妹,妳還好嗎?

桂芳只是一臉的眼淚,呆呆地看著他,什麼也沒說。

忠仁只能好好抱著她,拍拍她,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,因為,他根本不知道桂芳怎麼了。

送桂芳回女生宿舍後,那晚,忠仁徹夜未眠。

事情過後的第一個週六早晨,忠仁在學校門口的7-11遇到桂芳。

她笑著跟忠仁說:學長早啊!

忠仁回答:早啊,嗯……週末不回家啊?

桂芳回答:喔,我待會就要回家了,掰掰!

她笑容燦爛,就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。

當晚,桂芳就在台中一家飯店自縊身亡。遺書內容沒有公佈,檢方以感情因素自殺結案。傳言很多,據說是她喜歡的一位學姊認識了新男友,讓她受傷而做了這樣的事情。當然,校方否認並且希望學生不要以訛傳訛。

有時候忠仁會想,不知道桂芳在離世前,是否記得曾經有個男孩要安慰過她呢?

不過,一切都太晚了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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