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4月3日 星期四

[實驗小說]島嶼。荒原狼(1)

1
葬禮結束後,終於有時間來整理叔叔的房間。

一般說來,死亡這種事情,應該是一個充滿悲傷的事情。可是,我卻深深地覺得,死亡這件事,對叔叔來說,是一個解脫。

我是台北市民族國中的二年級學生,住在景美地區的老舊社區。我們家的格局是:一樓是店面,我爸媽在樓下開小吃店,只賣早餐跟午餐,平時專做學生與上班族的生意。二樓跟三樓分別是我跟爸媽的臥房與衛浴間。四樓也有房間跟衛浴間,自從奶奶走了以後就一直空著。

直到半年前,叔叔搬進來,四樓才又有人住。

我叔叔叫趙忠仁,45歲左右。就我有記憶中,他是一個很神秘的人。我只知道他高中畢業自名校,清大化工、清大化工所碩、博士。在政府的某個研究機構上班,是一個核能工程師。他一直是個斯文、沉默的人,還有著糖尿病,所以他始終都不是個快樂的人。他的太太,也就是我的嬸嬸,是高雄的醫生世家的千金。我的嬸嬸是個高貴的女士,大學畢業後赴美深造後又回國,在一家公司擔任主管。我的嬸嬸是個強勢、幹練的女人,相對於我叔叔,他就像個灰暗的影子。

我姑且稱他「荒原狼」。這是有原因的。

整理他的遺物,沒什麼重要的東西,只有一台筆電,跟一本《荒原之狼》的書。志文出版社,2000年版。

話說叔叔死後,我們發現他的筆電跟書。他的家人表示,留在我家的東西,由我們自己處理就好。於是我就接收了他的筆電。他的筆電中,只有一些期刊、實驗數據、跟投影片檔。網路書籤也沒有色情網站、美女圖片這些有的沒的東西。

不過,倒是發現他的臉書沒有登出。他似乎沒有什麼朋友,才65個。留下的動態、文字,很冰、很冷,很澀,就像隔夜的濃茶。他的心情似乎就像外表的他一樣,孤寂、冷僻、嚴肅、灰暗。

我慢慢地走入他的內心世界。

而他的臉書暱稱,就像那本書一樣,叫「荒原之狼」

2
早知道不該陪妻子參加這場聚會。至少,不是現在。

在機構工作那麼久了,一直從事與核能、能源化學相關的工作。我一直以為,在這個國家,擁有越高知識程度的人,越可以理性溝通。

不過我錯了。

那是一場類似沙龍的派對,出席的不少是上流社會的知識份子。

不過那場聚會有種濃濃的社運味。妻說,主辦的是個前社運人,叫Brian,也是他的大學同學。他這場聚會的目的是要增加人脈,尤其是上流社會的人脈。

在聚會中的social time,妻把我介紹給Brian

「喔,歡迎你來。我們下個月要舉辦一連串反核的座談,然後三月初會舉行反核遊行,你有興趣嗎?」Brian說。

「喔……謝謝,我可能沒太多時間參予這類活動」我委婉地說。我不想讓人家知道,我是從事核能相關工作的研究人員。

Come on,這是一個關鍵的時刻,政府意圖讓核四商轉,而福島核災也證明了核電不可靠。」

「有那麼嚴重嗎?還好吧!」我說。

Well,老公,Brian長期關注這問題,他了解很深呢!」妻說。

「你知道嗎?台灣的核電廠很惡質。聽過核廢料吧?之前都是運往蘭嶼,後來一直被抗爭。所以他們想到一個惡劣的方法。他們把核廢料送到焚化爐焚化,然後排放到空氣中……」Brian說。

「先生,我想你有誤解。核廢料有區分,基本上,核廢料分高階低階。高階核廢料通常有專業的乾式儲存技術,就是使用後的燃料棒冷卻後乾式儲存。而低階廢料,其實就是像工作人員的手套、口罩,還有進行輻醫藥物實驗的動物屍體,那些就是用所謂的減容……」我緩緩地說。

「先生,你怎麼會說這些話呢?」Brian微慍地說。

「我本身就是進行替政府作乾式儲存技術的人。」我說。

回家的路上。妻子不發一語。到家後,我們吵了一架。

「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弄得好像自己懂很多?」妻大吼。

「難道你要我在他面前忍受他的謊話?妳明知道我在這個領域工作的!」


那晚,我們再度回歸沉默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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