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小說]缺席的祝福

「忠仁嗎？我是育幼院的心怡。小偉下週要到美國被收養了，想過來看看他嗎？」


聽到小偉找到收養家庭，心裡百感交集。一來孩子將離開我們，有點捨不得；然而，讓孩子到一個健康家庭，卻是對孩子最好的安排。

三年前來當志工，每週來陪嬰兒。陪伴嬰兒是件很愉快的事情，因為你很容易被嬰兒的笑容融化。小偉是我照顧的孩子。那時他一歲，因為他媽媽懷孕時酗酒，於是出生後並不健康，除了身體不好外，還有發展遲緩的現象。當其他的孩子爬來爬去、搶玩具的時候，小偉就呆呆的笑著，可愛卻讓人心酸。

因此，我都多花時間在小偉身上。說也奇怪，小偉每次哭鬧，只有我陪他時，他才乖乖。

這孩子跟你有緣。育幼院褓姆說。

後來，育幼院辦活動，讓志工帶小朋友去動物園玩。每兩位志工照顧一個孩子，我負責照顧小偉。

另一個照顧小偉的，是個氣質的女生。

「你好，我叫陳文惠。我朋友是院裡的職員，她說今天很需要人手，所以我就來幫忙。」

文惠穿著白色上衣牛仔褲。樸素的外表，卻有燦爛的笑容與氣質的談吐。

「妳好，我叫趙忠仁，我當志工一年左右。他叫小偉，我一直陪伴他，他很怕生的。」

「會嗎？我覺得他很活潑啊！」

我看了一下小偉。原本怕生的他忽然開心地笑著。

「看起來他喜歡妳喔！」我說。

那天，我跟文惠一起帶著小偉，逛動物園。其實帶小孩在戶外一整天，尤其是在炎熱夏天，應該很累，但我卻一點不累。可能是因為遇到文惠吧！她看起來文靜，私底下是個滿健談、滿熱情的女孩。今天這小傢伙一反常態，忽然伊伊呀呀說一堆話，變得活潑了。

就這樣，我們過了很愉快的一天。

活動結束，我說：

「嗯，今天很高興認識妳。這是我的名片，上面有我的聯絡方式。」

「啊，今天衝衝忙忙來，我沒帶名片，我回家再聯絡你。」

好幾天過去了，我沒收到她的訊息。大概是個失敗的搭訕吧，很正常，我也沒多想。

幾週後，我去服務時，文惠忽然出現在我面前。

「喔，那天結束後，我不小心弄丟你的名片，後來打聽知道，你每週這天服務，所以我也登記這天當志工。」她說。

於是每週我們一起陪孩子。結束後一起去吃飯。我的志工服務不再孤單。

小偉越來越進步，雖然比同年的孩子還是慢了一點，但是會做更多動作，也會適當表達意思。

一起跟文惠照顧小偉，有時候，會有他是我們孩子的感覺。

後來我跟文惠在一起了。院裡的大小朋友都祝福我們。

但沒多久，文惠忽然常常流鼻血、頭暈，我們以為身子虛。不料一檢查，血癌三期，需要治療休養。

我們暫停志工服務，最後服務時。我們跟孩子們道別，尤其是小偉。那時文惠已先剃光頭髮準備化療，她戴頂粉紅色的毛帽，我買的。

「小偉要乖喔！」文惠抱著他，親了一下。

一年了，接到小偉要被收養的消息，我選擇祝福，並約了時間要去育幼院看他。

「你要不要跟文惠說這件事？」心怡說。

嗯，是該告訴她。

那天，看完小偉，開車往北海岸。天很藍，心情很平靜。

「文惠，小偉去美國收養嘍！我想妳也祝福他！」我說。

香煙裊裊，照片裡的文惠，笑容依舊燦爛。

就像我們當初相遇一般。

而我的眼框已起霧。

(刊於2014/Feb/10青年日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