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束疲倦的一天。文惠拖著一天的疲倦離開公司。
不過文惠沒有直接回家。她打了一通電話,告訴老公說今天晚上公司有聚餐,叫老公下班先去托兒所接女兒,然後請他們自己料理自己的晚餐。電話掛完,文惠拿出皮包裡的口紅跟粉底,在人影寥落的辦公室裡補妝。
多久沒補過妝了?文惠想著。
好像自從女兒上托兒所後,文惠就不再留意自己的裝扮。似乎自己是什麼樣子,都不重要了。好像有了婚姻,就是女人生命的撤退。是的,撤退。文惠望著粉盒中小鏡子,忽然發現自己好美。多久自己沒有覺得自己美呢?
自從有了孩子,夫妻之間的親密行為也少了。記得有次和丈夫做愛完,文惠還在想著剛剛的激情,當她轉頭看著丈夫時,丈夫已經熟睡了。
我美嗎?我性感嗎?文惠一直想這樣問自己的丈夫。
直到幾週前,自己收到一封mail,來自既熟悉又陌生的的address。
妳還好嗎?e-mail的第一句話是這樣。
文惠的心弦被撥弄不止。這麼多年了,沒想到還記得自己的mail address。我很好,那你呢?不,應該說,那妳還好嗎?
「我們見個面吧!」電子郵件最後說。
就這樣,文惠騙了丈夫跟孩子,參加這個聚會。只有她們兩人的聚會。
剛進餐廳,就看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。
子珍,妳還是依然沒變。文惠想著。關於子珍,那是一段十多年前的往事。那一年,文惠16歲,某家市立高職升高二。因為本身學國貿科,所以暑假的時候,就找了一份貿易公司的小妹工作來打工賺零用錢。不過文惠在裡頭基本上只是做個小妹的工作,偶而幫客戶端茶水、送公文,要不就幫忙打字,做的多是一些雜事。一切都直到遇上了子珍。
子珍是大學會計系的學生,這年的暑假被安排到這裡來實習。跟文惠不同的是,她是大學生,也受過專業的會計教育,所以在公司裡頭是當會計助理,不過雖然子珍的學歷比文惠好,不過子珍從沒有把文惠當小妹看。
後來文惠跟子珍成為好朋友。文惠很欣賞子珍的灑脫、率性。文惠自幼從保守的本省家庭,父母都是極度保守的人。爺爺跟奶奶還受過日本教育。對她來說,女生就是要端莊嫻熟,要乖巧。她不是在學業上有顯著的表現,所以也沒想太多,依父母的意思讀了商職。子珍相對來說就相當豪邁,處理事情果斷幹練。
暑假一下子就結束了,文惠又要回到學校上課,而子珍開學比較晚,所以九月初才會離開公司。不過子珍的大學就在文惠的學校附近,兩人相約保持聯絡。於是,文惠下課後,也常常到子珍那邊。慢慢地,文惠覺得她對子珍的感覺不像只是朋友。甚至,對她的依賴已經超越朋友。雖然說在學校或是校外社團,文惠也有認識不少的男生,也遇過男校學生的追求,可是對於他們的信賴與安全感,都比不上子珍。
高三結束那年,文惠畢業,後要到另一家貿易商工作,而那年子珍也大學畢業,不過子珍已經考上自家學校的研究所,所以她就繼續升學。那年夏天,文惠跟子珍就在一起了。不過她們並沒有讓身邊的朋友知道這件事,在外人眼中,她們只是很好的朋友,並不會想得太多。而文惠也極力說服爸媽讓她搬出去住,說要搬到離公司比較近的地方。於是,文惠就大大方方地跟子珍住在一起。
就這樣,文惠跟子珍度過了屬於他們共同的兩年。她們享受著彼此的感情,享受著彼此的身體,享受著彼此的愛。可是,兩年結束後,子珍在畢業前夕,決定赴美留學。文惠感到不諒解,因為子珍這樣的決定,似乎注定要結束兩人的關係。文惠只有高職學歷,有什麼能力可以一起去美國追夢呢?而她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子珍去追求夢想呢?
就這樣,子珍去了美國,而兩人也分手了。單身後的文惠,後來讀了四技,又去工作,認識現在這個在電力公司上班的老公。兩人結婚後就生了一個女兒,過著就像一般台灣家庭的生活。
可是午夜夢迴,文惠始終沒有忘記這段回憶---一段連她丈夫都不知道的過去。直到那熟悉又陌生的address又來信,讓文惠心湖激起了一陣漣漪。當子珍約見面時,文惠掙扎了好久。不過她還是赴約了。
再次會面,兩人都已不再是當年的她。文惠已是一個女兒的母親,而子珍已是一位大學的副教授。
妳好嗎。文惠禮貌地說。
我很好。那妳這些年還好嗎?看起來妳很幸福。子珍說。
兩人就聊了好多好多往事,還有這幾年的經歷。快結束了時候,子珍說:
「其實我這次找妳,是因為我上個月被檢查出癌症末期。我想跟妳說,很抱歉當時離開妳。」
文惠忍住自己的震驚與悲傷,鎮住所有的情緒,說:
「我一直也想告訴妳,沒關係,謝謝妳曾經陪過我那段時光。」
回到家後,女兒已經睡了。老公正在廚房洗碗。老公看到文惠回來,就說:
「今天女兒胃口不是很好,所以我簡單煮幾個水餃父女倆吃了。妳有吃飽嗎?要不要我再煮幾顆水餃給妳?」
文惠忽然眼眶起霧,緊緊抱著老公,什麼都不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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