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學畢業,因為家境關係,加上要還學貸,所以畢業後參加海巡志願役軍官。
海巡軍官是種很奇特的身分。我們不屬於國防部,卻又有軍人的身分。
「各位做的事情,跟軍人一樣,甚至更重要。你們是保衛台灣海疆的人。」
下單位後,我還是很喜歡寫生。有時候結束任務時,我喜歡坐在港口,拿起畫板,寫生,畫畫。
我還是會想到婉柔。她還好嗎?
那一年是個令人失望的一年。景氣衰退,雖然身為軍官的我沒有影響,但是三不五時發生群眾事件。有時候衝突升高時,我們也要提高戒備。義務役官兵休假時,身為幹部的我還得宣導弟兄不要涉入群眾運動。
一位士兵的死亡意外引發全國的沸騰。輿論不斷抨擊軍方的處理。
記得那時候去女友家。女友的爸媽也關心起我。
「ㄟ,你們部隊是不是都是這樣對待阿兵哥啊?」女友媽媽問。
「媽,人家忠仁是海巡,不是國防部啦!」女友出面緩頰。
軍人應該是個驕傲的身分,什麼時候軍人變成一個惡魔、一個恥辱?
去年夏天,臨時接到一個命令:
「趙忠仁中尉,太平島需要一個小組長,你想不想過去歷鍊一下?」
就這樣,我就被調派到太平島。
在即將前往太平島的最後一個週末,我去女友家吃飯,然後再自己回家,準備隔天要去太平島的行李。
那天,剛好十多萬的民眾參予了白衫軍的遊行,部分道路管制。我搭的公車因為交通管制,緩緩地行駛在遊行人潮外的車道。
我越看越難過。因為出現不少辱罵軍人的標語、口號。我忽然覺得,我就像他們沒有捕獲的罪人。
我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。是婉柔,是她!
我急急忙忙衝下公車,穿越人群,我大喊:
「婉柔!劉婉柔!劉~婉~柔!」
她轉身過來。她吃驚地看著我。
一樣熟悉的大眼睛,公主頭。
她手上拿著一塊「無恥國防部」的牌子。
*****
上週,因為政府即將跟美國簽訂TIFA,並且大規模開放美國的肉品跟農產品。於是引發學生與農民暴動。學生與農民佔領了農委會跟立法院。
我跟弟兄們在電視上看到,憤怒的群眾燒毀國旗、扯下總統府前的國父銅像,還毆打警察。
一個上尉學長問我說:
「這是我們在保衛的國家嗎?」
我無語。因為我不知道,這樣的國家,值得我們該犧牲一切去捍衛嗎?
我不知道。
我們這回遭到菲軍無預警攻擊,而且火力比想像的多。可是台北當局仍在暴動之中,中樞根本無力應付遠在數千浬外的小島所遭遇到的災難。
「與這裏……共存亡……」指揮官在被砲彈破片中傷時,微弱地說出這句話。
然後他就陣亡了。
炮火漸熄。菲軍登陸了。菲軍突破第一道防線,兩個學長就飲彈自盡了。機槍兵嘉豪立刻用五O機轟倒好幾個傢伙。忽然一枚RPG彈射過來,我的機槍兵變成一團火球。
「王!八!蛋!」我的部屬,義務役的張下士把T-91轉到全自動,衝出去對敵人瘋狂開火。他宰了好幾個菲軍後,也被亂槍打死了。
我的文書兵,二兵林建銘,看到這狀況,一整個失控。他把步槍丟在地上,坐在地上,像個無助的孩子又哭又叫。
乖,沒事,我在這。我安撫著他。
接著我一槍殺了他。
我把置物櫃中的白毛巾拿出來。一手揮舞著白毛巾,一手拿著步槍,槍口朝下。
「Cease…….」我剛用英文說出「停火」的「停」字。
數十發子彈貫穿我的身體。一些畫面快速劃過腦海。詹老師、劉婉柔、國二那年的寫生比賽、最後在白衫軍遊行中的重逢…………
當某顆子彈貫穿我的心臟時,我卻感覺,它只是貫穿一個巨大的黑洞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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