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季節真不是個旅行東北亞的季節。但,我一年也只有兩個季節可以出國。
我叫趙忠仁,卅四歲。我是一個北部國立高中的老師。我的學歷與經歷都還滿讓人羨慕的。國立大學碩士畢業,我就在一間第一志願的高中,當了一年的實習老師,然後服兵役。退伍後,當了半年的代理教師,就順利考上國立高中的正式教師。
當了正式老師一年不到,我就跟大學就交往的女友子珍結婚。我的人生,在表面上都是令人羨慕的。
事實上,這快六年的婚姻我卻維持的很辛苦。結婚沒多久,子珍懷孕,原本我們應該要開開心心地迎接這個新生命的到來。那個時候,子珍的公司有意安排她擔任東亞區業務副理。那時我希望她不要接,至少,不要剛懷孕的時候接。不過他覺得這是很難得的機會,所以她告訴我,她會小心地照顧我們的新生命,不過她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。
沒想到,沒有多久,她因為工作壓力太大,小產了。我很不能原諒她。非常不能,但是她畢竟是我太太,我還是盡了我最大的心力去陪她度過小產後復原的日子。但我們夫妻之間的關係,似乎回不去了。我心中始終對子珍,存在著說不出的不諒解,而子珍在小產後,情緒與心理狀況也開始不穩定。我們言語之間的衝突越來越多。一年半前,我們開始分房睡了,子珍也常常回娘家住。
一個月前,子珍提出離婚的要求。我答應了。基本上,這個婚姻對我來說早已只是個法律關係,我們不是夫妻很久了。
雖然如此,還是覺得煩心。尤其是教師這個工作,白天在學生面前必須充滿正面的能量與態度,可是另一面的我,卻是極度地失敗與黑暗。
因此,在寒假過年期間,我放棄以往跟家人團聚的習慣,決定去日本度假。我刻意選擇相對於東京沒那麼多人的九州旅行。我沒有想要吃好吃的、玩好玩的。也沒有想找尋心中的「靈山」。我只想找個離台灣很遠的地方,一個人靜一靜。
在準備旅程前幾天,北韓試爆了核彈。對國際局勢向來不敏感的我,並不以為意。等到開了票,飯店也訂好了,整個局勢才整個惡化。聯合國一改往常的妥協態度,採取嚴厲的制裁,而北韓更強硬地再次試爆。中共也不再沉默,也不再當和事佬,而是決定不介入。
在我出發前一天,一架美軍無人偵察機在北韓上空被擊落。北韓視為「第二次普耶布羅號事件」。當我到達福岡時,街上的大型電視看板到處播放與北韓相關的新聞。
不過這一切都不妨礙我旅行的動力。就像我說過的,我只是想離開台灣,讓自己安靜一下。我投宿在博多的一家旅館,近車站。我可以直接在這裡搭上通往九州大部分重要城市的列車。
到日本第二天,細雨。我在博多的街頭找尋覓食的地方。博多著名的就是路邊小吃,不過天氣實在太糟,又濕又冷。
忽然,我在街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。是她。陳文惠。
「 陳老師,妳怎麼在這!」我問。
「哎呀, 趙老師,怎麼會在這遇到你!」她也驚喜地說。
於是我們一起找了跟小攤子吃晚餐。那餐我們吃的很多,很豐盛。
文惠姐是我認識好幾年的前輩與朋友。她是一個又瘦又高,還滿漂亮的女老師,總是穿著比較中性的西裝褲與頗有質感襯衫,再配上俐落又俏麗的短髮。幾年前,我碩士班剛畢業,就到某間高中當實 習 老師。
文惠姐大我十歲,不過依舊保持著職業女性的自信美。而且還有一般年輕女孩沒有的穩重與溫柔。她是我導師實習與教學實習的指導老師。她在工作上教了我很多東西,像教學的技巧、教材的準備、學生問題的處理與班級經營,她都分享很多寶貴的經驗給我。所以後來我順利考上正式教師,我其實很謝謝她。
我結束實習工作,就去當兵,然後又代課,再當上正式教師。我跟文惠姐一直有連絡。我結婚的時候,她也來參加我的婚禮。
那晚,我們在博多的小攤子聊了很多。她知道我即將離婚的事情,而她比我還糟。幾年前,她丈夫被外派到蘇州去。原來以為,以她在學校教師的薪水,加上她丈夫外派主管的收入,兩個人可以過著很富裕的生活。沒想到後來丈夫外遇,已經離婚好幾年了。她沒有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,連我也不知道。他們唯一的女兒歸給了她。四個月前,女兒忽然在上學途中發生車禍往生。
人生至哀,莫過於幫兒女送終。她處理完女兒的事情後,也來這邊散散心。她晚我一天到日本,也就是今天是她到日本的第一天。很巧的是,我跟她的飯店只差一條街。
那晚,我們聊了好多,好多。我想起我在當實 習 老師時,那段辛苦但是很熱血的快樂日子。我望著文惠的臉龐。經過了這些歲月與磨難,她依舊如此地清秀,還帶有一種歷經滄桑的美感。
那是女人經歷煎熬後,散發出的一種成熟美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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