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.
碩班畢業,我就去當兵了。我抽到了金門的步兵單位,就這樣被流放到金門一年多。這樣也好,離開台灣越遠,或許可以把那些記憶忘卻。
只是,夜哨的時候,還是會想到跟文惠的那些夜晚。我們一起留晚自習,然後喝咖啡,談心事。我開始不會難過,而是會有一種回甘的心情。而在溼冷的碉堡裡,也會想起當初颱風日,跟她一起搶救學校設備的情景。人在這種環境,想到過往的回憶,有一種安慰的感覺。
退伍後,我沒讓自己閒著,立刻找到一家南部化學工廠的工作。距離上班有兩個禮拜。我忽然覺得,我想跟文惠說我已經找到工作,我該讓她知道我現在怎樣,我也想知道現在的她好不好。
於是我打了個電話回以以前的學校,接電話的不是文惠,而是另一位老師,她是我跟文惠以前的同事。
「您好,請問陳組長,陳文惠老師在嗎?」我說。
「你說陳老師?嗯,請問哪裡找?」
「我是之前在這裡實習的老師趙忠仁。」
「喔? 趙老師啊?我記得你,你以前在設備組服務對不對?好久沒你的消息。我必須要跟你說,文惠姐一年前已經因為癌症過世了。」
我不敢相信。怎麼會這樣,我強忍住所有情緒問說:
「這…這怎麼一回事?」
「其實好幾年前,她就有檢查到身上有硬塊,也做過初步治療,只是她一直不願意手術,所以拖太久了。等開始治療時,已經轉移到其他地方。那時候聽說,她有一個男朋友在新竹,那男朋友還年輕,她覺得那個男生對她很好,也很有前途,不想讓自己拖累他,所以瞞著病情,主動跟他分手,才開始手術。不過已經太晚,所以去年她就走了。」
接著她又說:
「我們本來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情,是後來她狀況越來越糟,才知道這件事。她有跟你提過嗎?後來,我們問她,想不想見那男生最後一面,她不想,因為想讓她男友記得她最美的樣子。」
電話掛了。我只記得,我第一時刻趴在桌上抱頭痛哭了好久好久。然後什麼我都忘了。
11.
迄今,我還會想,當時的我愛的到底對不對。我們的感情到底真不真。一切就像場夢。終究是醒了,還有隱約的痛楚,就像麻藥退去的傷口。
有好長一段時間,我沒有到過我以前實習的學校,包括附近的街道。因為一切都會喚起些回不去的時光。直到公司要外派我到越南工作,我在離開台灣前夕,才到以前實習的學校一趟。一樣的校園,周邊一樣的街道、一樣的商家。不一樣的,是我的心情。我到了以前文惠住的公寓樓下,想到以前送她回家的情景。此時站在這裡,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。眼前景色會變成黑白,而那些真實發生過的事,會在腦海中放映一遍,把記憶中的情感挑起來。
我不知道經歷過這些事情,有沒有對我的人生成長些什麼。至少我確定的是,那時候的我,很快樂,很真心的快樂。
午夜的胡志明市,忽然下了一場少見的大雨。我起身打開冰箱,拿出一瓶冰鎮的烏龍茶。既然睡不著,我想保持清醒,讀點東西。
我轉開檯燈,檯燈上還綁著文惠送我的香火包。翻開《雪落無聲》的 76頁:
她死去時
黃昏正跌跌撞撞下得樓來
今晚,我準備用一屋子的黑
想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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