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走進總經理辦公室,心中略帶不安。總經理室裡頭的裝飾永遠只有黑與白,也許這樣間約的風格符合老總曾經長住紐約的風格。
我叫趙忠仁,四十七歲。目前是桃園某家塗料廠廠長。目前跟妻子住在中壢的一間透天厝。我們有一個兒子,今年廿一歲,現在在台北一間私立大學讀書。
我在這家公司已經廿餘年,算是公司裡的老臣。董事長跟總經理向來信任我的能力。我也把我的廠區管理的不錯。我的廠產率跟良率都高,而且也鮮少發生環保與工安事故。
這次忽然被總經理叫去,的確不尋常。
"忠仁,請坐。你在這裡服務那麼久,辛苦了。"總經理說。
"是阿,也謝謝老總跟董事長的提拔。"我說。
"我們就開門見山地說好了。忠仁,我知道這幾年你一直以太太反對的因素,婉拒外派的機會,是吧?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。不過這次我會特別找你過來談,就是因為我們要裁掉你的廠。"
"我的廠?我的廠一直績效不錯啊!"
"我知道。這不是你的問題,是大環境的問題。這幾年供應原料的上游廠,在建新廠時都被環保團體抗議,有時候地方政府也當起的地方惡霸扣住投資案,因此上游原料端都出走中國跟東南亞。加上這邊原料越來越依賴進口,人工也越來越貴。過去兩年凍結人事還優退,勉強還撐過去。今年董事會決議,台灣地區只留業務與營運中心,生產基地全部移往中國。"
"所以......老總的意思要我走?"
"不,應該這麼說,因為你的經歷相當優秀,我們想請你去蘇州建立新廠,完全比照你在台灣的經營模式。我們想再那麼弄一個跟這裡一樣優良的工廠。"
"那......我真的要跟我太太好好談談......"
"這也就是我為何親自找你來的原因。因為我們也很借重你的專長與表現。希望你可以跟太太好好溝通。"
"那.......那我廠區的員工該怎麼辦?"
"明天會先跟勞工局提報,並且會通知你廠區的員工。畢竟公司不是因為倒閉撤廠,而是經營上的需要。我們的資遣費會比外頭行情還好,這你不用擔心。"總經理說。
那個下午真是一個漫長的下午。我提早下班。不,應該是說,廿多年來,我第一次準時下班。回家的路上,我一直在想,我該怎麼跟老婆開口。我很擔心她又像之前大吵大鬧,要不就直接拎著行李回娘家。
其實我真正覺得難過的是,努力了廿餘年,環境終究證明我失敗。即使我生存下來,我也已經死了。
當我進門,都還沒開口講外派的事情時,老婆就咆哮了:
"孩子的爹,氣死我了,你看看你兒子!"
"老婆,怎麼了?兒子發生什麼事?"
"這兔崽子說要考研究所,要延畢一年準備,結果把一門必修給故意當了。這傢伙根本就是想躲當兵跟找工作,只想窩在學校裡混!"
"好好好,你先別急。他人在哪?我打電話跟他談談。"
"不必啦,他又跑去凱道那邊參加不知道什麼東西的遊行。上次跑去擋人家怪手已經被我罵,現在又跑去搞學運有的沒的。真是氣死我了這傢伙。"
我看著老婆憤怒與失望的背影走進了廚房。
我解開領帶,倒在沙發上。我打開電視,不停地轉換頻道。
我卻找不到自己的頻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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